母亲的无花果树

老家大门口西侧的水道旁长了一棵野生的无花果树。它从麦秸垛下面拱出来，纤细的身姿像是一根青麦，只差一缕五月的热风一吹，就能结出穗子来。起初母亲只当是长了一株杂草，既然长在不碍事的地方，索性就让它长去。不想，冬去春来，它竟长到了及膝深，枝枝蔓蔓散开，俨然已是一株小树的模样。又过了些时日，“叶有五丫如蓖麻”——母亲才断定那是一株无花果树了。

说来也巧，因无花果有“健胃清肠，消肿解毒”之效，母亲早想种一棵无花果树了。门口的这棵野生无花果树，简直就是天赏地赐的。母亲感恩欣喜之余，自然对其呵护备至。先是把麦秸垛挪走，让它有更广阔的空间生长，接着把水道的位置东移，以便其根系更好伸展。为了促进生长，母亲还适时为其施些粪肥，真是“母勤树不懒”，仅一年光景，无花果树便一人高了，又过一年已亭亭如盖，今已满树蓬勃，果实累累。

母亲拿出了照顾孩子的耐心和细致去照顾无花果树。它在第三年便坐果，虽然偌大的一棵树上仅结了三枚果子，一大二小，大的如小儿拳头，小的如一枚大枣，藏匿于弥弥青叶间不愿露头，大姑娘似的羞赧，却又一副终负人愿的惭愧情态。母亲却格外高兴，说“有苗不愁长，有树不愁果”。在母亲眼里，它既能结出三枚果子，就能结出三十、三百甚至更多的果子。在乡下，有些果树常年不结果，这类树被乡亲们戏称为“公树”，种这样的树最让人沮丧，母亲的无花果树显然不在此列。

那三枚果子只有最大的那枚成熟了，立秋的阳光给它的脸上涂上世上最艳丽的胭脂，它便咧嘴笑了，露出珊瑚绒线般的丝丝缕缕。另外两枚实在太小，容不下一丝一缕果实的甘醇，最后枯在枝头。母亲把那枚熟透的大果埋在树下，这是一种敬畏，也是一种祈愿——把初年挂果的最好果实供奉给果树，这在家乡几乎已成习俗，既是对树和土地赐予果实的感激，又祈愿来年能结出更多更甜美的果实。

无花果的果实一年赛一年的稠密甘甜。如今，它的枝蔓已越过院墙向院内伸展。立夏后枝干上已坐了不少小绿豆，那小绿豆吸天地灵气，吮日月精华，渐渐就长出了一颗颗无花果的样子。母亲看着那些青果，眼中溢满幸福的光华，那是一个农人面对一望无际的、丰收在望的田野时，才会流露出的神情。

无花果朴实无华，却有甜蜜甘芳，这多像母亲的心啊！